我不想參與的廣場

城裡有個永不關門的廣場。

入口的牌子寫著「免費入場」。
下面用小字寫著複雜的條款，但沒人讀過。

廣場裡有個奇怪的規則：
每個人說話都要對著一個魔法擴音器。
但這個擴音器很挑剔。
它喜歡憤怒，喜歡爭吵，喜歡眼淚。
平靜的聲音？它假裝沒聽到。

而且每隔幾句話，
擴音器就會突然插播商販的叫賣聲。
有時候偽裝成普通人的分享，
有時候直接扯開嗓門推銷。
你想聽朋友說話，
卻不得不先聽完三個商品的宣傳。

廣場的主人躲在暗處。
沒人見過他，但他決定一切。
聽說他也身不由己——
背後有一群出錢蓋廣場的富商，
每年都要看到更多的人潮，
更長的停留時間，
更多的紙條能賣給商販。
所以擴音器越來越挑剔，
叫賣聲越來越頻繁。

誰的聲音能傳多遠，
誰會站在聚光燈下，
誰會被消音——
規則每天都在變，但他不會告訴你。

廣場裡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
記錄著每個人停留的腳步，
側耳聆聽的角度，
甚至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
這些都會變成小紙條，
悄悄塞給廣場外的商販，
讓他們知道誰是最肥的羔羊。

有人戴著面具進場。
面具讓他們變勇敢。
或者說，變殘忍。
反正沒人知道面具後面是誰。
他們可以盡情地吐口水、丟石頭。
明天換個面具再來。

更詭異的是那些機器人。
它們看起來像人，說話像人，
甚至比真人更懂得討好擴音器。
它們二十四小時不睡覺，
重複著某些話，
推銷著某些東西，
或散播著某些謊言。

廣場裡最多的，是沉默的觀眾。
他們不說話，只是觀看。
看久了，開始相信聽到的一切。
看久了，開始忘記廣場外的世界。
看久了，開始以為這就是全部。

有人在廣場裡成了明星。
有人在廣場裡迷失自己。
有人在廣場裡賺了大錢。
有人在廣場裡浪費一生。

最諷刺的是什麼？
廣場越來越熱鬧，
裡面的人卻越來越孤單。
大家都在吶喊，卻沒人在聆聽。
大家都在表演，卻沒人在生活。

門口的牌子說「連結世界」。
但廣場裡的人，
從來沒有真正連結過。

我也隨時可以進去這個廣場。
但我每次都選擇路過。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沒有魔法擴音器，聲音傳不遠。
但偶爾有人路過，聽到我的風鈴聲，
好奇地推門進來。

我們坐在樹下，
喝茶，聊天，
不急著說完，也不怕沉默。

這裡沒有觀眾席，
只有幾把舊椅子。
但坐下的人，
是真的想聽我說話。